走向破败的桐乡夏府，如今成了美轮美奂的艺术馆——一座老宅的前世今生一位老人的悲喜光阴

陈培玉 摄影记者 成 杰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叫蒋季春，桐乡人，1950年出生于西医世家，父亲蒋国光曾是梧桐镇上出了名的好医生。1946年，蒋国光从别人手里买下了位于城中心夏家浜的夏府。这是一座明代古宅，距今已有四五百年历史。蒋国光买下1000多平方米的夏府是准备整修后开医院的，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医院没有开成。

　　蒋季春是在夏府出生、成长、结婚、生子的，他的人生与夏府紧密相连。夏府记录着他的人生轨迹，沉淀着他许多的记忆，他对这座老宅的深厚感情是旁人无法理解的。那里的每一块砖、每一面墙，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精美的砖雕和木刻也都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部分。

　　夏府是蒋季春小时候的乐园，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后在蒋季春壮年时逐渐走向破败，而在蒋季春以为会跟它诀别的时候，它竟涅槃重生，成了美丽的吴蓬艺术院。

　　民间传说增添几分神秘感

　　在幼年的蒋季春眼里，自家的房子与别人家的不同，不仅大，而且很多地方让人有种敬畏感，长大一点后他才明白，这种敬畏感来自这座老房子厚重的历史感。

　　推开夏府的门，如同推开了一扇历史的门。房子共有三进，每一进都是不一样的建筑特色，彰显着这座房子原主人的显赫与讲究。第一进的大门楼的石基座上雕刻着鹿、龙等动物，龙的爪子是四爪，据说明朝的龙是四爪，这也证明夏府确实是明代建筑。

　　大厅内的椽子都是圆拱形的，难以想象当时的木料得有多大。而在两对掮梁下枕着4个雕艺精美的明代木制大官帽，官帽上雕刻着人物、花卉等。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夏府的第一任主人应该官职不小，但是奇怪的是，夏府在史料和地方志上都没有任何记录，只留下了一些传说。

　　据说，在四五百年前的桐乡，曾有一家声名显赫的夏家，官至礼部尚书。他们在明代的某个时期，在桐乡声名显赫，但是因为在京城做官的夏尚书说错了话，遭受了飞来横祸。夏家的男女老少或被斩首或被充军、流放，一夜之间走向没落。

　　夏尚书到底说错了什么话？他是否还有后代传世？这一切都成了一个谜。也正是这样的突然消失的历史，让蒋季春对这座老宅充满了好奇。

　　1978年，蒋季春的母亲想在天井中打口井，没想到挖下去的地方全是碎砖瓦，只好更换地方。1999年5月，蒋季春发现中厅西北角的一块方砖凹进去了，用力一踩，下面竟然有一个拱形的洞，洞里全是水，四面不通，水下都是泥和碎砖。

　　蒋季春大胆猜测，或许夏府的地下隐藏着另一个时代的文化。　　

　　承载了三代人的旧时光

　　蒋季春共有兄弟姐妹6人，他是最小的一个。蒋季春记得，小时候经常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从墙门之间的那一对抱鼓石上滑下来，大家管这种游戏叫“滑滑梯”。有时，他也跟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但是房子太大，经常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后来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夏天的夜晚，在房子外面的空地上铺上凉席或放一个养蚕的匾，大家就躺在上面看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耳畔是轻轻吹过的风或哥哥姐姐们讲故事的柔软声音，经常看着听着就睡着了。

　　但是，这样美好的记忆并不多，蒋季春小学毕业后就因为家庭原因，不能在梧桐镇的公办学校读书，于是他去了崇福的一家民办初中读书。

　　“那时候，我一般一个月回家一次，回来的时候都是把鞋子脱下放在书包里，赤着脚走回来的，家里没钱，穷啊。”回忆过往，蒋季春还是有些失落，他的大哥和大姐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现在是医生和老师，而他只读到了初中。

　　初中毕业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不断有外人住进夏府，随便用砖头砌一堵墙，或用块木板一隔，就分出去了一间房。

　　蒋季春的父亲是个特别心善的人，不管谁住进来，他都热心地给别人腾房子。1978年蒋季春从下放的农村回到夏府，同年他要结婚的时候，倒是没有了像样的住处。

　　“我们结婚的时候，只有半间房，另外半间还住着别人家。”蒋季春的老伴郭阿姨说，那时候的半间房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水缸在床底下，煤炉在门后……夏府在那时候有很多人家住着，客厅变成了托儿所，还办过展览馆，蒋家大大小小十来口人，也就只能住小小几间房。

　　不过郭阿姨说，那时候有房子住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一家都很满足，他们的儿子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虽然蒋季春的父亲买下夏府的时候有1000多个平方米，但是因为地契、房契之类的凭证都不见了，1998年办房产证的时候，相关部门认定他们家的房子不到400平方米。但是蒋季春一家没有任何意见，他们觉得只要老宅还在，回忆还在，就是万幸。　　

　　为了老房子四处奔波

　　蒋季春是6个兄弟姐妹中在夏府住得最久的一个，对夏府的感情也最深。由于老宅年代久远，又经历了“破四旧”等特殊历史时期，一天比一天破败。蒋季春平时只能不断地修修补补，但是这样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围墙上的瓦片碎了，精美的砖雕被砸了，墙体长满了各种植物，随时会倒下来……看到老宅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随时要撒手离去，蒋季春急了。他一次次奔波在博物馆、房管局、媒体之间，在他心里，这座老宅不仅是蒋家的财富，更是应该保护的文物。他想让更多人了解夏府，让更多人知道这是明代建筑，不是破房子。

　　现代化的建筑随时可以拔地而起，但明代的建筑倒了，它所承载的历史意义就没了，蒋季春逢人就讲保护文物的重要性，讲夏府的历史价值。

　　1993年，曾经有人想把夏府拆了，开发房地产，不管他们怎么做工作，蒋季春就是不松口。“老宅有它的历史价值和意义，这绝不是用钱能够解决的。”蒋季春说自己是死脑筋，他觉得这座累积了太多历史尘埃的老宅不管是作为明代建筑研究，还是挖掘夏尚书的故事，都应该是桐乡的一件瑰宝。

　　后来，蒋季春一家虽然从夏府搬出去了，但是他每天都要回去看看，夏府一天不修，他的心里就一天不踏实。哪怕是2011年以后他把夏府的钥匙交给了博物馆，他依旧每天去转下，哪里有什么不好，就马上汇报。有一个抱鼓石在很早以前就被镇上的箍桶匠搬走了，后来他们家拆迁时，蒋季春就跟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起去搬了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4年，时任桐乡博物馆副馆长的朱宏中告诉蒋季春一个好消息，政府将与桐乡籍画家吴蓬一起，按原样恢复修缮夏府。

　　现在，夏府已经修缮一新，成了“吴蓬艺术院”，并向市民免费开放。那里闹中取静，环境优美，古色古香的夏府又回来了！蒋季春时常从嘉兴市区赶过去，看看现在的吴蓬艺术院，回忆起儿时的点点滴滴，他说修缮过的夏府恢复了很多细节，让他倍感亲切。

　　蒋季春和郭阿姨在采访中一再告诉记者，现在所有的心愿都完成了，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们唯愿时光慢走，让他们尽情享受这岁月静好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