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曾被专家全盘否定

国家旅游地理1月20日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曾被专家全盘否定

桂杰　江晓雅

　　 “在中国的土地上，有一位以字换命的作家路遥。”主持人倪萍在12月1日举行的路遥逝世20周年纪念会上以这样一句话开场。20年前的11月17日，路遥在西安逝世。本次纪念会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鲁迅文学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主办，收藏界周刊承办，在中国现代文学馆鲁迅文学院举行。
　　路遥在1982所著的《人生》叙述农村青年高加林的人生追求和曲折经历，引起很大社会反响。同名电影获第二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成为中国第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的影片。他在6年后写的《平凡的世界》全景式地表现当代城乡社会生活，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刻画了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劳动与爱、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路遥因此书获得茅盾文学奖。
　　至今，很多青年仍把《平凡的世界》列为对他们人生影响最大的文学作品。在今年“文明中国”全民阅读调查活动中，《平凡的世界》获2012年读者最想读的图书第二名；由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和北京市新闻出版局等十七家成员单位组织的“大众有奖荐书活动”中，《平凡的世界》登上榜首。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被评论家全盘否定
　　路遥于1949年出生在陕西榆林市清涧县一个贫困农民家庭。他曾在延川县立中学学习，后回家务农。1973年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学习，毕业后任《陕西文艺》（今《延河》）编辑。1980年发表《惊心动魄的一幕》，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作协主席陈忠实写过：“他的智慧集合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精华，又剔除了母胎带给他的所有腥秽，从而使他的精神一次又一次裂变和升华。”
　　纪念会上，嘉宾们讲述起路遥的创作之路。路遥的《人生》发表后取得很大成功，给他带来诸多荣誉。陈忠实表示过：“那个时期我读其他任何文学作品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严重的撞击。路遥当时说，我必须离开《人生》营造的暖融融的气氛，踏进冰天雪地，进行又一次远征。”
　　路遥花了三年时间，进行写《平凡的世界》的准备工作。1985年，路遥在银川开始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创作，在写作中他进行了大量精神支出，而吃的常常是开水加黄馍。
　　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白描见证了路遥创作的艰苦。他在《写给远去的路遥》中写道：“记得1981年，你在甘泉县招待所写作《人生》时，我在延安大学妻子那里度假。一天专程去看望你，只见小小屋子里烟雾弥漫，房门后铁簸箕里盛满了烟头，桌子上扔着硬馒头，几根麻花，几块酥饼。你头发蓬乱，眼角黏红，夜以继日的写作已使你手臂疼得难以抬起。你说你是憋着劲儿来写这部作品的，说话时牙关紧咬像要和自己、和别人来拼命。”
　　白描也在纪念会上述说了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中少为人知的波折：“《平凡的世界》我们现在得到了巨大的收益，但是《平凡的世界》的诞生比我们常人的想象难得多。”白描说，当第一部书写完时，全中国文坛充满期待，各路编辑纷纷跑到西安去约稿。但后来，很多刊物看了这个稿子后，都拒绝发表。第一部书还是出版了，广州《花城》杂志予以发表。1986年，在北京召开了作品研讨会。让白描和路遥都没想到的是，研讨会上评论家们对《平凡的世界》，几乎进行了全盘的否定，仅两位评论家持肯定观点。甚至有人说：“真难想象《平凡的世界》是出自《人生》之人的作品之手。”计划写100万字，三大部的作品，刚写第一部，得到这样的评价，路遥倍受打击。白描说：“研讨会之后，陕西的人灰溜溜的回西安，广东人马灰溜溜的回广东了，我陪着路遥在北京多呆了几天，当离开北京的那天，风雪依然迷漫，去首都机场的路，没有现在的高速公路，只有辅路，雪是横着飞，有点林冲在风雪山神庙的感觉。在路上，我们车和对面来的车几乎相撞，路滑到旁边。我吓的大叫，而路遥在后面昏昏欲睡，他完全被失败、批评打蒙了，车祸那一瞬间他全然没有任何感觉，他觉得这个世界好象不存在了，生命不存在了。”
　　白描说，在这种情况下，路遥还是坚持把《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写完。没有任何一家刊物发表。最后在山西《黄河》杂志上发表。评论家们依旧不看好这部作品。但这时候，路遥偶然在公共汽车上碰见了他认识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叶咏梅。叶咏梅做了一个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空前绝后的事情，她把作品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长篇小说联播节目播出，并且请到著名的播音艺术家李野默播音。这一播出，在全国造成了巨大的反响，读者来信不断，读者反映让评论家，文坛改变了对这一本书的看法。
　　白描感叹：“这个槛儿，一般人过不了，但是路遥实现他人生巨大的飞跃，不光是体力上，他身体不好，难以支撑，更主要的是他的意志品质，这方面给我们留下了永远值得我们珍惜的一份精神财富。”

路遥是用传统现实主义写老老实实的普通劳动大众
　《平凡的世界》获得了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路遥的书也开始更加畅销。十月文艺出版社代表韩敬群在纪念会上说：“截止到目前，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凡的世界》已经发行70万套，超过200万册，《人生》发行43万册，针对中小学读者推出的《平凡的世界》普及版发行19万册。”十月文艺还将推出增加了路遥早期文学作品与首次披露文稿书信的最新版《路遥全集》。韩敬群说：“路遥之所以还能够坚持，是因为他的写作干脆不面对文学界，不面对批评界，而直接面对读者。”
　　路遥说过：“我所写的都是普通人的故事。这些人都生活在平凡的世界里。平凡的，也是伟大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的播音者李野默说到他对当下一些文学观的看法：“有文坛前辈说‘贴近生活、贴近底层、贴近老百姓’。文学艺术作品的创作者本身就置身于这个社会中，本来就生活在生活之中，没有必要刻意去贴近。还有，需要文学艺术的创作者们贴近就说明有距离，就说明彼此不在一个相同的层次上。我不知道创作者和评论家究竟把这个社会分成多少层，而自己处于这个社会分层当中的第几层，以至于他们必须努力地贴才能离老百姓近一点？”
　　李野默也说到他对一些文学作品的看法，批判部分作者俯看百姓：“近来文学界、电影界、电视界出现了一些所谓贴近的作品，这些人物活动的场景也都是普通百姓日常的生活环境，细节也是普通百姓每天面对的悲欢离合、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事。但是说实话，这种作品看完以后总让人心理别别扭扭的，总是让人无法感动。”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作品缺乏对劳动者的尊重，缺乏对普通百姓的认同。这些艺术家明明本来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但是却偏偏固执的认为自己不属于平民百姓，偏偏拼命垫脚俯视自己身边的百姓，总想做比老百姓高明的哲人、智者，总想批评、指点、总结百姓人生，就算是同情也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自上而下的施舍的味道。
　　而路遥和他的作品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态。作为一名读者，你不需要曾经结识过路遥本人，也不需要跟他有多少交往，仅仅从他的作品中，你就能强烈感受到他对于劳动的尊重，对于普通劳动者的认同感，以及由于这种尊重和认同感的存在而积蕴于他内心深处的对于劳动人民深刻而真挚的感情。路遥不需要所谓的“贴近”，因为他就生存于最平凡的大众之中，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因为他片刻不曾离开自己真正的根。“他一直自视为普通的劳动者。而路遥的作品是专门写给那些所谓底层的人看的，也得到这些人们的欣赏和热爱，而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合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一个称呼，叫做人民。”李野默说。
　　路遥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样写到：“在中国这种一贯的文学环境中，独立的文学品格自然要经受重大考验。”
　　白描说：“路遥是用传统现实主义写老老实实的普通劳动大众，他会不会玩那些花儿活，会不会现代手法？他完全会。但是他不愿意。他的现实主义是诗意的现实主义，他用最老实本份的东西写平凡的世界、平凡的劳苦大众。”
　　在陈忠实看来：“路遥在创作那些普通人生形态的平凡世界里，不仅不能容忍任何对个世界的过去和现在，历史和现实的解释和随意性，甚至连一句一词的描绘中的矫情和娇气也绝不容忍。”
　　美术评论家阎正肯定路遥创作的视角：“作品即使写阴暗东西，也应该从作品中看得见作家美好心灵之光的投射。”路遥的主要作品中，都描述了负面的社会现象和人们为生存而挣扎的状态。他说过：“无论有多少困难和不幸，我们仍为我们所拥有的岁月和土地而感到骄傲。”

“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
　　陈忠实在《告别路遥》中写：“路遥深切地关注着生活演进的艰难进程，真切地关注着整个民族摆脱沉疴复兴复壮的历史性变迁，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巨大痛苦和巨大欢乐。路遥并不在意个人的有幸与不幸，得了或失了，甚至包括伴随她的整个童年时期的饥饿在内的艰辛历程。这是作为一个深刻作家的路遥与平庸文人的区别。”
　　白描在《写给远去的路遥》中描述了路遥对创作原乡黄土高原的深刻感情：“你近二十年的创作生涯中，你曾接到过无数笔会的邀请，你竟没有参加过一次这类在许多人看来犹如节日一般尽情惬意的活动。属于你的天地只有陕北，只有那绵延的黄土高原，那里的太阳，那里的风，那里小鸟的啁啾和树叶上的色彩才是自然和真切的。这是一种难解的情情结。有时你坐在餐桌旁刚刚举起酒杯，或者漫步在西安钟楼，北京王府井，上海南京路这些五光十色的地方，眼前常会蓦然浮现出陕北的山川，陕北的人。你的眼眶不由自主会变得温热温润，你是黄土地的儿子。”
　　纪念会现场，40后到00后的不同年龄阶段的读者到场分享了路遥作品对自己的影响。60私企老板傅京华说：“在物欲横流，一切向钱看的社会，时代呼唤路遥精神。”
　　一位90后人民大学文学专业学生说：“路遥先生的作品对我人生的三个阶段都有重要影响。我从乡下到城里读书时，自尊心有些受挫。看到路遥的作品后，很受鼓励。后来，我到北京上大学，学习文学。了解了很多‘流派’，很多‘主义’，但真正能打动我的作品很少。路遥的作品，始终能用朴实打动我。毕业后面临就业问题，面临很多诱惑。我又一次想到了路遥。他的作品让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让我坚持。”一位90后兰州大学新闻专业学生跟记者谈到路遥作品对她学业事业选择的影响：“路遥作品中的田晓霞为采访而奔波的英姿让我树立了当记者的梦想。我在大学时选择了新闻专业。现在，我也在追寻梦想的路上。”
　　路遥写过：“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一代代读者，被他的劳动所感动，被他的奉献所润泽。白描说：“他是把生的尊严看的比生的过程更为重要的强者，为了这尊严，他甚至常常在自己内心世界厮杀，和自己搏斗，自己一人充当跤场上的红方和黑方。当然，这既成全了他，也毁灭了他。如果他对自己没有那么苛刻，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至今仍在继续歌唱。”
　　李野默说：“路遥是一个平凡的人，他的作品中所描写的也都是那个平凡的世界里的一些平凡人身上发生的平凡的事。但是唯其平凡所以永远，唯其平凡所以伟大。”